折裂的军旗和破碎的长刀插在遍地尸骸的战场上,食腐的虫鼠悉悉索索地穿梭在各个角落,满天的赤色顺着高度蜿蜒的向低处流,形成一条血河。
还未完全散去的热度能够让人感觉到这里不久前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战争。
身穿连衣裙的小女孩赤裸着脚踩在被液体浸湿的地面,尖锐的石子和粗糙的沙砾硌着脚掌,传来刺痛,偶尔会有刀剑断裂的细小碎片出现,将其划伤,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瞥见周围有未合上眼的尸体后边弯下腰来,轻轻地为死不瞑目的他们闭上眼睛,用裙角擦去他们脸上的血污。
一步一步。百次千次。
白色的连衣裙早已在被染上洗不清的污渍与血迹,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两眼在抗争,双腿在颤抖,身体在悲鸣,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疲倦,诉说着她已经到达极限。
烈火燃烧着,木炭崩开的声音、乌鸦的叫声和鸣铃一样尖锐刺耳。
女孩原地驻足,厚重的刘海遮住双眼,掩去那片绯红的锋芒,可她却能从发丝的缝隙中看到天空。
灰蒙蒙的,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阴霾之中的天空,除了缭绕的血雾以外只剩下黑与白的天和地。
天空似有雨滴坠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脸上,又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
不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听起来大约有四五个人左右。
她想擦擦脸上的水痕,四肢都像被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于是只好作罢。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动了。
接近三天没有进食喝水,在这一带不断流浪,身体的各项技能都早已超越了极限,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体质,她现在就是一大片尸体中最不起眼的一具。
怎么都好,不管是天人还是地球人,让她就这样死掉就够了。
她瞌上眼,大脑在此刻觉察到了放松后,许久未休息过的体内的器官开始争先恐后的沉眠,只剩下一点足够支撑她站着的气力。
就这样死去……
头型近似鳄鱼的天人小队本是被上头安排过来战场回收可用的武器,在搜索的时候隔着老远就看见一个身穿裙子,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的女孩站立在肢体残骸之间,抬着头的模样像在无声的哭嚎,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在为她的绝望呐喊。
“是人类小孩诶——”他们狞笑着上前,纷纷从同伴恶劣的笑里听到了同样的不怀好意。
——于是,女主猝。《我被骗》到此完结。
开玩笑的,缓和一下严肃的气氛。
他们扔下装有武器的箱子,幻想着女孩在他们残忍的折磨下露出绝望的哭喊,带着几乎具象化的恶意向她靠近。
然而等他们靠近的那一刻,原本呆滞站着的女孩却忽然转过了头,露出厚重的刘海下藏匿着的赤色双眼,神色惊骇。
她张着嘴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很轻很轻,又像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可藏匿起来的银发男孩却清晰地分辨出了她的口型,明明隔的那么遥远,但他就是能精准的感受到她在看自己。
接着,女孩动了。在眨眼之中拔出最近的刀刃,爆发出强烈的杀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闪身到最接近她的天人面前,提着和身高差不多的钝刀斜劈上去。顿时迸出了刺鼻的腥味,血花四溅。
男孩一咬牙,因为身高有些费力地从刀鞘中抽出沾满血污的刀刃,趁着那群人的注意力都在女孩身上,他压低身形飞速冲上去。
等到察觉到身后有其他人的时候,银色的刀刃已经利落地划破了他的脖子。
女孩还不太习惯用刀,但力气却很大,与其身形不符的刀刃在她手中显得笨拙,于是在将其送入敌人胸膛之后,刀便被她毫不犹豫的放弃,用四肢全心全意的投入了战斗中。
吃力地躲开鳄鱼头挥下的西洋剑后,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出手了。
本来只是在这一带寻找些吃的,听到有人来了之后他立刻倒地装死——他以往用这个方式躲避过很多次天人。
天人是不会来战场清扫尸体的,或许偶尔有几个来为自己同伴收尸,但也是极少部分。
他们回到已经结束战争的战场上都是为了回收天人军队带来的武器,防止攘夷军带走研究,为他们增加兵力而已。自然不会闲的没事去查看尸体情况。
于是清扫尸体这项庞大的工作都落在了攘夷军的头上。而攘夷军通常都不会对小孩子出手——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的经验,但为了避免遇到特例,不管是天人还是地球人他都会绕开。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有了新的目标即将离开,自己也终于可以趁着他们注意力转移的期间偷偷溜走,却没想到刚起身就被那个黑头发的家伙看到了。
她明明一直望着天空,不曾回眸。
隔着遥远的距离,男孩看见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大约是没想到这里还有和她差不多大的人出现,随后无声向自己比了个口型。
她在让他
——“跑。”
那双红色的眼睛一片死寂,仿佛流着血泪在哭泣。
所以他本来准备跑路的脚步顿了下来,比大脑更快一步的是行动。
满脸都写着“你快走我来殿后”,让他要怎么走啊?这样不就像是他为了活命抛弃同伴吗。
虽然他们并不是同伴。他甚至不认识她。
女孩明明不比他强壮多少,但蕴含的力量却比他强的更多,像猴子一样将天人当做树干在空中来回跳跃,凭借自己力量更大去毫无章法的攻击。
他隐约听见了骨骼被折断的声音。
当她又一次踹飞袭向自己的西洋剑后,男孩借着她飞跃的身影藏匿自己刺出的攻击,干脆的从下方向上挑,斜斜地捅入他的喉咙。
明明互不相识,但他觉得她和自己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
周围的鳄鱼头们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刚才那是最后一个。
或许是因为他们身形小更加灵活,也或许是他们轻敌,一黑一白的两个小孩倒是没受多少伤。
只是看她大口喘气还无比苍白的脸色,男孩觉得她大概快要撅过去了。
然后她就真的倒下了。跪坐在地上干呕。
发现还有活口,他拔出刺着天人的刀,准备补刀。那黑色的家伙看到他的动作后,明明站都站不起来了,却还是挡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男孩发现自己好像能看懂她想表达什么,但他并不理解她的用意,于是歪了下头,露出困惑。
于是她讲话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喝水,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只蹦出了一个单音节。
“不……”还指着他们其中一个还活着但是被她踢断了脊椎动弹不得的天人。
这次他理解了,所以直接一刀送他解脱。
多天没吃饭也没喝水,还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能站着也全靠她的意志力。要阻拦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